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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» 常识 » 常识 » 陈再仁我的父亲,当过新四军,也当过国民党
TUhjnbcbe - 2021/8/19 21:51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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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羡万羡西江水,曾向竟陵城下来。

陈再仁,网名再来一壶,天西徐马湾人,庚寅年生。一生疲于奔命,无缘书本。老来重拾秃笔,胡乱涂鸦。

老头当兵老头当过兵,全湾都晓得。他从不在人前提及此事。你不问,他不说。在他弥留之际,几个健在的兵友来看他,希望我能把他这段经历记录下来,以为百年归山后的追思。在他病榻旁,我边听边记,写就关于其当兵生涯的6千多字梗概。念给他听,他说,老子不是*继光,不是雷锋,上不了书,不搞这些名堂。在他寿终正寝(73岁)的当日,我还是有悖他的遗言,用这段文字为他送行。然后在他的坟前投入火堆,稿纸和冥币一起化为灰烬。对了,我一直管父亲叫“老头”。一老头当兵这事,我在上世纪60年代初才第一次听说。时值初夏。一天下午,我从河里摸蚌回家。头上顶着个木盆,里面盛着我一个中午的斩获。到家时,只见一个干部模样的客人正与老头咵白。老头立马让我叫他伯伯,我腼腆地叫了一声,伯伯爽朗地回应我:“是个屁学生还是个行学生?”边问边从衬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作为礼物递给我。我心里一阵窃喜,他后面说了些什么,一句也没听清。后来,我问老娘,她告诉我:“那个伯伯叫朱应龙,是你老头的兵友”。“老头当过兵?!”我顿时愣住。老头不仅当过兵,还是个“夹料货”——当过新四*又当国民*兵,兵龄合计5年零7个月。老头年生人,家里的头男长子。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。家境贫寒,没有田。爹爹(祖父)一身干农活的好把式,也只能替本家一富户当长活师傅。婆婆(祖母)生就一手纺(棉)花织布的手艺,每天织机纺车忙个不停,赚点微薄的手工费。我姑和后来嫁过来的我妈,都被她培养成出类拨莘的“织女”。半工半农的家庭,若无灾病,所得堪堪裹腹。老头不想在土块缝里刨食。替人放牛到十二三岁时,老嘎(婆婆的娘家)的人伸出了援手,让老头到他们家去学勤行手艺。老头很乐意,荒年饿不死手艺人。老嘎在徐马湾小街上,大半里路。当家人是舅爹(我婆婆的弟弟)胡长关。他郎头脑灵活持家有道,家境较为殷实。勤行铺並非他主打产业,而是因宽适的当街门面,尽量发挥利用价值。老头顺利地走上学艺之路,为日后准备了一个饭碗。老头勤快,人也算聪明。不出几年,从开始磨面打罗柜到上案板操作,样样在行。锅盔油条、京果麻枣、汉式糕点无一不精。他扯出的油面细如麻、白如絲,简直就是精湛的艺术品。现如今,徐马湾盘面坨的师傅大多是他的徒子徒孙。十六七岁时,他撑起了老板的门面,也成了养家糊口的顶梁柱。二年夏,一个与往日无异的早晨。老头汗流浃背,在炉膛边贴着锅盔。突然发现街上人流异常,陡然少了平时的喧器。人们都缩到街边屋檐下,惊恐地让开一条路来。原来,从下街口走来了三个与本地人肤色相同服装迥异的大兵。他们揹着洋槍,带着猎奇的目光,东张西望。扫视着这条古旧的小街和街上的居民。很快,他们围到了老头的炉子边,驻足不前。叽里瓜啦,像是在欣赏着老头“玩”面坨的特技表演,又像是一群见着荤腥的饿猫。一个鼻子下留有一撮短胡子、岁数略显大些的傢伙竖着大拇指,拍着老头的肩,口里亚细亚细的。老头明白,他们一定是嘴馋了。示意他们到里边坐下,用火钳夹了三个锅盔过去,这三个馋*喜笑颜开。他们有备而来。一个傢伙从挂包里拉出一个足可容三斤多、略带蓝色的玻璃酒瓶,用三只大蓝边碗分摊酒液。拿起糊满芝麻、内有葱花的锅盔一阵狼吞虎咽。一人一个锅盔不够,每人又添两个,顷刻酒干肚圆。看来他们没有中国的官金,离开时,他们从挂包里摸出两个洋火盒子大小的东西,可能觉得不够,又摸出用锡纸包裹严密、约两三寸长、算盘珠粗细的东西,放在桌上以作餐费,摸着嘴巴扬长而去。老头好奇,拆开来看,是两盒仁丹和10小盒清凉油。狗日们还算规矩,以物易物没赖账。老头一天三件事,干活、喝酒、睡觉,过他那咔惬意的小日子。隔壁水府庙村早就来了日本兵,还修了碉堡。徐马湾街上,刷了“日华同祖、东亚共荣”的标语。偶尔听到读书人谈论国共合作、抗日救亡,诸如此类。老头不太关心这些,那是*府的事。谁叫他们贪污腐败、作威作福?现在该让洋人教训教训,为老百姓出口气。只是,接下来的几件事,让老头改变了对日*的印象。一是日本兵一改初来时的礼貌、文明形象,时间不久,就开始进村偷鸡摸狗,甚至牽猪牽羊。见到姿色稍好的妇女,就动手动脚,以致女人们往脸上抹锅底灰或远躲近藏,人心惶惶。二是他们已经侵犯到了老头的财产和利益。日*的碉堡建在我嘎嘎(母亲娘家)的挨身。嘎嘎的另一边是一座小庙(水府庙)。碉堡里的日*借口嘎嘎的房子和庙堂遮挡了他们的视线,不容交涉,强行拆除。砖瓦和木料全弄去扩建加固碉堡。好端端一幢三护头的房子化为乌有。嘎嘎家的人没了立锥之地。隔壁的水府庙更惨,一跛脚且年事高的和尚拒不出庙,日*直接放火烧。和尚烧伤过重,干嚎三天后死去。老头对日*的态度由敬而远之变为愤怒和仇恨。三转眼已是年夏秋之交。某日,结束早上的生意之后,老头顺着县河(北)堤往水府庙方向闲逛。前面日*的碉堡依河而立。戏剧性的一幕由此开始。临近碉堡,老头就见到几个日本兵正在河边垂钓。他们何以如此清闲?只因这里久无战事,金汤如铁,碉堡只是一个摆设。说来也巧,第一个发现老头的就是那个蓄小胡子的日本兵。他几乎隔一两天就会带上他的几个弟兄光顾老头的勤行铺。小胡子主动地打招呼叫老头靠近,还拿出一支香烟递给老头。对老熟人毫无防范意思。约莫半个时辰,渔获不断,小胡子越钓越起劲。当他最后一次转身时傻眼了,贴锅盔的师傅和自己的那支枪已无影无踪。当天下午,徐马湾遭到了一场浩劫。胡记勤行铺一地狼藉。日*找到徐马湾维持会,限两天内交出案犯。否则,徐马湾将会被付之一炬。徐马湾命不该绝。维持会长胡秋甫,民主人士。解放初曾任天门中学校务主任,难中设法,用两百块大洋,亲自进碉堡,好歹摆平。可怜老嘎一家,濒临破产。惹祸的老头去向不明。天门河徐马湾段四不得不多说几句。我曾多次摊开80年代初期问世的《天门县志》,想寻找一个特殊人物的资料,哪怕是只言片语,终无果。这个人真实存在过,他就是天西最早期的、为数不多的革命领导人之一——王中。王中(在部队中的化名,首长身份的人经常用化名),乳名王仕廷,清末出生。此公出身寒门,酷爱读书,尤悉心探研历史*治*事。土地革命时期即已加入共产*,曾入董必武帐下。民国20年后由汉返天,发动组织农民运动。抗战时期曾为新四*“天京潜县”县工委委员、兼渔北区工委书记。渔北区有多大?渔薪河→徐马湾一线以北,东止天门城区,西至(旧)潜江县拖船埠(今拖市),北到瓦庙集(京山县)。年渔北区改渔薪河区,王兼任区委书记。10月,区委于渔薪河郑滩村召开前敌会议,由于叛徒告密,国民*“潘部”(潘典华、潘尚武父子)率天西民团包围,王中被捕,旋解至武昌监狱,年底成功越狱。后来蒙不白之冤,年,由李先念、李人林等指示为其平反。然而,《天门县志》对其人其事竟无半点记载。由此,我对《天门县志》的严肃性、真实性和权威性有了怀疑,直至今日。王中的家紧临我家,中间仅隔不足两米宽的一条窄巷。还因转弯摸角的世親关系,我称他仕廷伯。王中年逝世于潜江县熊口区余家岭)。老头投靠了王中。偷槍是为了泄恨,由此造成的得失他完全没权衡过。做手艺时,他曾与人拈香结十弟兄”(当时江湖上时兴拜把)时,曾发过誓:一不做贼,二不当兵,三不入会。古来犯法逃生之人,无非两条路:出家或当兵。到此田地,出家做和尚绝不是他的选项。权宜之计只剩下当兵。其实,老头的路早已被人铺设停当。策划者就是王中。如此苦大仇深的发展对象,仕廷伯岂能放过?其中尚有许多曲折细节,这里毋庸赘述。渔北区新四*的全称是“豫鄂边区新四*五师四十四团天京潜县游击支队漁北分队”,“老板”就是王中,“大本营”设在石家河。这里地形起伏,小道崎岖,易于运动和隐蔽。王中选择此地,不枉饱读兵书。而王中的家底实在寒碜。地方武装没有统一的着装,,就连操练时,也没有“立正稍息”之类的口令。更惨的是,武器严重不足。除王中一把盒子枪,二十多人的队伍只有十来条“撇把子"(老式汉阳造)。其余的人,只能使用“*Sa尾”(类似于红缨枪)。子弹更是稀缺,比起友*国*部队,土得掉渣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。队伍也有分工。胡恒山为游击队长,刘宽发为机干队长。还有警卫、交通、伙夫(好像没有号兵)。在渔薪青山北坡的方王场,还有一个由五六个铁匠师傅组成的“兵工厂”。老头上岗了,被指派为首长警卫(内警,还有放哨的外警)。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支撇把子、三粒子弹以及一把做工精美的匕首。他偷来的那支日式步枪必须上缴,待转给正规部队。训练是有的,如学习隐蔽、匍匐前进、摔跤角力等。更多的是练习射击,“三点一线”,没有一次是实弹,子弹太宝贵了。唯一练得最精的是如何“撇”枪把子。操作原理是槍管和槍把之间为活节,每次只能上一粒子弹。上弹时,必须用力在膝盖上方的大腿上将枪管和槍把(托)猛地“撇”开。“撇把子”由此得名。王中不愧是儒将,不仅身材魁梧,仪表堂堂,更有口若悬河的演讲能力。他能讲一套套革命的理论和战争的起因,中国的外国的、古代的现代的。兵友们听得津津有味。从他嘴里,大家第一次知道了几个洋人的名字:马克思、列宁、华盛顿、拿破仑等。也知道了些毛泽东的《论持久战》。兵友们更愿听的,是他绘声绘色讲的《三国演义》,是诸葛亮、司马懿、刘备、曹操之间的斗智斗勇。作为指挥员,他特别强调*民关系,语重心长。好在他们活动的范围里,多是熟人熟地,有时还能转弯摸角拉扯上亲戚关系,数年里从无发生与群众的摩擦事件。他还带着部下为当地农民插秧割粮,告诉部下,此为藏身之术。五年是最艰难的时期,王中后来说。日*于(南边)水府庙依次往北,刘新场、九真、钱场、雁门口(天门山)所有重要通道增设碉堡,大量机动力量寻找国共的大部队作战。天西成为被日*新月形包围下的一小块国统区。正月起,日*进一步收缩范围。渔北分队加上县支队一部分共两百多新四*被压缩在石家河南巷与瓦庙集之间不足8华里的窄小地带。五师(主力驻京山)副*委陈少敏亲临石家河指导战事。老头负责警卫,一睹这位传说中的铁娘子将*风采。老头入伍后的第一次*事行动,就是去袭扰水府庙的日*。为什么叫“袭扰”?因为这些农民队伍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,行动的意义只在于牵制,就是俗话说的“胡哨”一下。年春,侦察得知碉堡守*只有10来人。老头他们分成多组,前面的人用门板掩护,后面的人挑着大粪紧跟其后,然后将大粪灌入碉堡前环绕的水沟,以破坏日*的生活水源。开始,日*不知来意,用机枪迎击。后来明白过来,随便你灌,不管你。日*水府庙堡的位置是经过缜密思考选择过的。南离县河一百多米,但这里的河道呈90度弯角,碉堡建在弯角的顶部。日*可清楚地观察到河面西南和东南的动静。由于拆除了西边的民房(北面属空旷区),东南西北尽收眼底。当时,它的东边天门城关方向已是日占区,属相对安全的后方。所有物资均由汽艇由东向西送达。碉堡的出入口自然也在东方,生活用水取自东段的县河。灌大粪基本上属于恶作剧层次,顶多就是闻两天臭气。自小胡子失枪案之后,日*吸取了教训,再无士兵单独话动。不出动则己,出动时则是一干人马荷枪实弹。扫荡一阵后归巢,新四*部队徒呼奈何。一计不成,再生一计。数月之后,王中决计火攻。想来是借鉴三国赤壁之战的经验。如上次一样,门板掩护,后面的人则扛着干柴,有稻草棉梗並夹上劈柴,洒上硫磺粉末。一捆一捆,挨着碉堡的西北面一直往上堆,直超过枪洞上方,然后点火。这次效果尤佳,劈劈叭叭烧了一个多时辰,听得到磷堡内面咳嗽声一片,日*关闭了所有枪洞。最大的看点,就是燃烧过的碉堡墙体,砖块严重起硝。有效就再来,老头们隔三岔五故技重施。几次火烧后,西北边的墙体终于坍塌,形成一个大洞。日*不得不弄来砖石水泥加固。同时又增派差不多一个连的兵力固守。王中十分得意,“胡哨”的目的达到了。今日水府庙村(作者提供)石家河的新四*终于惹恼了“皇*”。他们决心将这股“小匪”斩草除根。年,麦*之时,天气趋炎。时王中麾下已有40多人,正为张家场老乡们抢割小麦。外警飞报:东边和南边有日(伪)*来袭,至少有一两百人。王中传令往西北方向撤退,到瓦庙集汇合。老头和兵友们各自抄捡武器,跟着王中向北狂奔。瓦庙集,十多里远的羊肠小道,仅用了不到一袋烟的时间。本以为甩脱了追兵,可以稍事休息。哪知日*穷追不舍,尾随而来。“看来狗日们这次是铁了心,想老子赊血本。”王中这样想着,急令赶赴下一个据点:火门口。还没端过气来的新四*又马不停蹄飞奔。火门口有山,可凭险而据,日*也明白,他们从望远镜里清楚地得知,这一小股溃*绝无反抗之力,凭那几条破枪,也不可能设伏,宜当穷追。王中再次下令:进山!山是大洪山,那里有新四*大部队,王中的上级李人林就在那里,老头护着王中,后面跟着一群兵友,忍着饥渴又向深山奔去。时近*昏,日*不再追击。而折转至汉宜公路,通过无线电联系来几辆*车,然后不知去向。这一夜,老头他们露宿山沟的一块坟地。饥饿之下,还让野地里的夜蚊子过了一回足瘾。王中清点人数,发现少了一人——刘苟二。此人岁数略大不说,“拐”的是他那条不争气的“牛火腿”。当跑至瓦庙集时,王中让他就地隐蔽,可他赖着不肯离开。三天后,在折返的路上,发现了苟二的尸体。身中两枪,枪枪致命。据说,还有“误杀”的几人,都是在地里忙活的农民,被日*疑似新四*而射杀。这样的故事,老头可以讲几天几夜。六老头尊重他的首长,首长也十分看重老头。老头说,他的算盘是在勤行铺里学的,识字则是首长亲自教会的。一个未曾踏过学堂门的放牛伢,几年之后,鸡蛋大小的字,居然能认识一巴撮。報纸上的文章,囫囵吞枣可以懂其大意。**一体的年代,王中所部除了扰敌除奸外,更重要的任务是宣传发动、组织兵源、征集*费。前者为后二者制造声势、铺路搭桥。王中的部队编制,一般都为二十来人。超过部分须及时向上一级输送。然后由县工委输送到前线作战部队。据老头回忆,仅年,王中即分两次向上级输送出60多号人。其中一些稍有文化者则直接送入由陶铸在汤池主办的抗日**学校,作为预备干部培训。手续很简单,只须王中親书一封介绍信。由于存在资金流动,就少不了“管账先生”。43年,老头除当警卫外,又接任此差。经费征集则是煞费苦心。不过难不倒王中,他有三板斧:第一斧,自愿。自老头经手管账的第一年,仅徐马湾“王和顺号”掌柜王雨霑(榨坊老板,民族资本家)就捐资五百大洋;渔薪河寿章福(杂粮行老板)捐资三百大洋;石家河(商号已忘)老板捐资三百大洋。其他百来元、几十元、低至一元两元者比比皆是。匹夫爱国,犹胜君王。第二斧,税收。除种田须交公粮外,漁北区所辖集镇场做生意买卖者,必须上缴一定比例的落地税。至今,我的家乡仍在流传一件被传“化”的旧事:44年秋,王中的嫡亲叔父,挑一担*豆到石家河出售。因石家河种豆者较少,价格相对较高。更因为有侄儿在彼执*,心想或可侥幸免税。哪知仍没免税,叔侄反目。第三斧,强征。对那些有钱财而为富不仁者,先是*策攻心,晓以大义。若不配合,则立行惩治。这对于经历过土地革命的王中,如轻车熟路。过去的口号是“打土豪分田地”,现在变为“打土豪援抗日"。老头忙,每天都有各处的款项入账,官金、银元数不过来。这些都是救国所需的真金白银,老头马虎不得。钱积攒到一定数额,须立即上交到县工委。这一任务也落到老头身上。县委机关在夏场(今拖市镇境内)。从石家河到夏场须过境渔薪河,经青山、永漋河。过去没有大路,只能沿县河西行。路远不是问题,问题是要通过风险区京山永漋的观音湖。这是自古三不管的地方,虽处于抗日的后方,治安状态非常混乱。茅林草深,拦路邀抢、杀人越货屡见不鲜。而每一次送款任务,老头完成的都十分出色。大概是年“秋征”之后,老头的“金库”又有了多块大洋和为数不少的一笔官金.打点行装,老头择日上路。为了赶趁中午路上人多,可与人结伴通过观音湖,清晨即出发。与老头一同执行任务的是“交通”(联络员)朱应龙。为了不惹人注意,他们扮成赶牲口的生意客。两人只带短器(匕首)。一头驴子两只货筐。货筐内装着故意让人看得见的一些不值钱的散货,钱款藏内。两只货筐用雨布搭盖。刚过渔薪河,天气突变,渐渐落下雨来。路上人迹稀少,老头预感到不祥之兆,但凭着自己的经验,还是决定继续前行。过了灰埠头(青山),前面就是杨场,老头和同伴决计到一个小饭馆填填肚子避避雨。最主要的,是与交通员商量如何通过出了名的土匪窝子观音湖。隔墙有耳,正当他们小声密语时,另外一张桌子边走过来一人,三十来岁。抹着刚喝过酒的嘴巴,对老头说:“老板,你们是不是要过观音湖?我们也正在等伴。我们有三人,跟你们做伴。”老头审视了那三人一眼,凭着胆识,他决计试探一下。路上,五人、一驴。三个同路客挤眉弄眼,其中一位曾用手拍拍驴背上的货筐。老头拉开与他们的距离,他敏锐地察觉到三人的意图,从他们的穿着打扮、行为举止不难看出,非匪即盗。观音湖今天是过不去了,老头当即同交通“如此这般”道声别,即牵着驴独自折返。交通随着三个“同伴”消逝于观音湖的草莽之中。青山的壁土山,有新四*的暗堡(堡垒户)。由大路往北拐不远即是。单门独户,屋周樟榆成荫,四野无人。老头抽打着毛驴,疾速地走到那户人家门前,又极快地从货筐里抠出沉甸甸的钱袋,转到宅后一个满是屎尿的粪坑,将钱袋放入其中。户主出门迎接。他是一个光棍,种着门前的一块薄田,平时树下卖茶水。隐蔽的还蛮像回事。卸下货筐,光棍即去灰埠头打酒买菜,老头给驴喂草。老头神算。午夜,光棍家又来了三个不速之客。他们不顾狗叫,从光棍的茶棚下解开驴缰,接着逼迫光棍开门。当他们刮燃火柴的那刻,老头就看清了白天的那几张面孔。他们都带着长家伙,进去就将两个货筐连同驴一起抢走,並威胁不得声张追赶。第二天上午,五位骑马的新四*同交通赶到光棍家。老头认识其中两人,马上跑到粪池边弄出钱袋,找水冲洗。钱都是用油纸包扎严实的,不会湿。老头与来人办好了交接手续。任务虽然完成,老头心有不甘。那头驴是他从老乡家借来的,丢了要赔。他同那几个兵哥商量,决定往观音湖去一趟,碰哈运气,说不定寻得回毛驴。交通留下,光棍跟着,他较熟悉那儿的地形。那几个土匪活该短命。老头他们进入观音湖不远,就听到远处一声有腔有板的驴叫。老头暗喜,正是那头叫(公)驴子。马队留守,老头同光棍徒步向驴叫方向摸索前行。终于在不远的地方见到了那头边吃草边向他们走来的驴子。突然,草丛中钻出两个、接着第三个*脸,其中一个大吼道:“你姆妈的,送死来了?!”提着家伙,一齐逼向老头和光棍。正当老头拨出匕首迎战时,耳边枪声响起,三个土匪应声倒地。驴子失而复得,老头心花怒放。返回时带上交通,他们在灰埠头灌得熏熏大醉。驴子驮着老头,不紧不慢地回到营地。“好险!老子命不该死。要是错了拐,长几个脑壳都赔不起。”回去后,老头难免心有余悸。打那以后,钱款往来都由县里武装押运。今日观音湖七老头的“进步”问题让王中煞费苦心。並非老头有什么过人之处,而是王中将老头引上抗日这条道,就像将一棵树苗栽入地里,期望它能长成为一棵大树。王忠很“惯”他(大致相当于信任纵容的意思),可是,“不争气”的老头却让他的“园丁”极度失望,再怎么培育都是一根歪脖子的榆木疙瘩。老头入伍一年左右,王中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把握,认为是时候可以把老头吸收到他为书记的共产*组织,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主义战士。便由表入里地向老头讲述人为什么要有信仰,共产*的要义、使命,并激励老头“你看,人家胡恒山、朱应龙、刘宽法……他们都加入了组织。你也应该……”老头良久不语。对于首长的关怀,他表面感恩言谢,却实在不愿意加入那个“组织”,当兵已让他“掉价”,入会绝对不行!在他心目中,入*和“入会”是一样的。如果是喝酒,他立马能品出酒的原料是高粱还是荞麦,但是某某主义、某某革命的*治学说,他总是糊浑不清,也不想弄清。他就找借口,什么没文化、爱喝酒、待再想想之类。如此数次,直到抗战胜利,“榆木疙瘩”终没就范。年,王中给老头升了个“官”——“兵工厂”厂长(前文已提到过)。老头不就任,老头去过多次,两个红炉,五六个铁匠,专修撇把子。前线部队将一些不听使唤的枪械送到这里,然后由师傅们进行拆卸、组配。损坏的部件,如撞针、扳机、枪托则更换。没有机器,煅、磨、锯、锉、镪全靠手工。老头外行,他不愿当甩蔫袖子的干部。即使不甩蔫袖子,干部他也不愿当,他不是那块料。他希望那是一个面点工厂,自己可一展特长。老头始终不忘他的勤行手艺。每落一个据点,只要时间稍长,他准能带出一两个白案徒弟。一年,部队驻扎张家场,落户于张新年家中。张知道老头精通勤行,即执意拜老头为师。老头也不谦虚,受拜收徒。一两个月后,哈馓油条煮粑子,张新年做的有模有样。后来还传授他扯油面、做稣食。成了名满江湖的勤行师傅。张家不忘老头的恩情,一直当我们家为親戚。就连多年后的“三年困难时期”,他也穷尽办法,以小作家酿的方式,为老头酿上三五斤白酒拜年。要知道,那时的粮食就是命啊。新四*石家河营区旧址,现为石河烈士陵园(作者提供)感谢“山姆”。日本国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品尝原子“蛋”的国家,终于投降。与渔北区新四*分队正面对峙的日*碉堡(吳刘、水府庙)的顶部,床单大小的白旗迎风招展。年8月25日,下着小雨的上午。王中高声发令,胡恒山,带12人赴吴刘;他自己带10人赴水府庙。任务是遣送日*到天门集中。老头和兵友们几乎不敢相信。老头们急行到水府庙时,只见碉堡里的日*整整齐齐地坐在外面的河堤上,赤手空拳。见到新四*到来,立即起立报数。他们中间,有一说汉语者(,用一口不太标准的中国话向王中报告。一共23人;机枪2挺;步枪及其他武器若干,並付上清单。好像以后要归还似的。走时,不难看到从他们脸上流露出的大和民族的高傲和无奈。之后,当清点弹药时,老头发现有十来箱手榴弹和类似手雷的东西。老头惊讶,为什么当时骚扰他们时,他们竟没有用这些玩艺。如果用,那就惨了。碉堡像个猴洞,除了武器弹药外,生活医用物资堆积如山。饼干、罐头、还有日本瓶子装的洋酒,用几部牛车,动用不少乡民,浩浩荡荡运到石家河。当日的晚餐极其丰富,如同过年。石家河新四*营地,树枝上响起鞭炮声,兵友们山吃海喝。老头同交通朱应龙讲伙(共)“板”了一个“日本炸弹”(日本瓶装的洋酒),还觉得不过瘾。八年9月。护送王中到县委开会。返回途中,老头终于找准时机,向他的首长坦露心机:“廷哥,这仗都打完了,我们可以回家各搞各的事了。”这並非老头突发奇想和第一次表达,而是事先有约。入伍时,老头对王中表明过态度,赶走了日本人,就回徐马湾。当时“廷哥一口应允”。不待老头说完,王中就怒了:“我们还要夺取全中国!先前是抗日,现在是革命,目标已经改变。”老头不管这些,老头认为廷哥不讲信用。渔北区改为渔薪区,王中成为第一任区委书记(兼),部队也改称解放*。接下来,就是国共两*你死我活的互相绞殺。年的春节刚刚过完。漁薪河(以南3公里)习家口就上演了一场血战。事由为争夺征税地盘引起。国共两方互不相让,以至事态升级成战斗。结果两败俱伤。事发后的第二天,仅漁薪河就有两家送葬。死者一是国*兵哥,一是共*兵哥,都是当兵吃饷的穷家子弟。年,麦熟季节,爹爹一脸怨气地赶到了老头营地石家河。这是他第一次去寻找自己的儿子。家里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:么叔(老头二弟)不久前死了;紧接着婆婆也忧劳而亡(不满50岁);家里的农活实在忙不过来。说到农活,那是去年才有的。爹爹的父辈,弟兄仨三个房头,我们是大房。三房的爹爹婆婆无儿无女,有田产。前年二老双双去逝,田产由大房二房均分。加上数年来劳心苦力积攒买来的一两亩薄地,我们共有了七八亩(合今公制面积十来亩)土地。由于受限于地理环境(南临县河),所有的土地都在北边两公里外。粪肥、收割全靠肩挑背驼。没有精壮男人,徒叹奈何。时二爷(叔)尚未成年,爹爹无奈,只得去找王中开恩放人。王中待爹爹十分客气。谈到放人时却面有难色。它牽扯到部队战斗力削减尚属其次,最主要的是动搖*心,是兵家大忌。当时新四*的“铁律”中有一条:严禁开小差当逃兵。否则……不过,申请退役与偷跑有本质区别。在爹爹“义正辞严”的攻势下,王中选择了让步。老头离队产生了不小的风波。有人公然指责王中违反原则,践踏纪律。甚至有人提出要将老头追回,直接枪毙。还要把老头的“窝”放火烧掉(这是对待逃兵的惩处条例,有明文规定)。更多的声音则是:原先号召我们打日本人,现在又要我们打自己人。这是哪门子事?对老头离队表示理解同情。王中是如何平息这场风波的,不得而知。徐马湾距石家河咫尺之遥,受制于部队纪律,五年多的时间,老头未回过一次家。一次执行任务,在路上偶遇他的妈妈(我婆婆),走到跟前,喊了声“姆妈”,离去。婆婆的泪水流成河。现在老头回家,家里的日子立即平和下来。徐马湾胡记勤行铺前,又是人流如潮。今日徐马湾(作者提供)九然而,又一场波折向老头袭来。同年阴历九月的一天。老头准时起床,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。他要做牛做马,偿还欠嘎嘎家的人情债、经济债。更想凭自己的努力,有朝一日脱贫致富。生意快结束时,中巷口里走来了保长(名略),身后还跟着两个乡丁。保长径直走到老头跟前,例行公事:现在前方(战事)吃紧,急须兵员。根据*府两丁抽一的原则,你应服役,为国分忧……才离蜀帐,又入曹营。身不由己的老头,连与家人告别的机会都没有,就被带到徐马湾联保公所。活该老头走运。按当时“即抽即走”的走兵程序,老头最迟也得在当天下午赶送到天门县城集中。说不定连夜送往战争前线。徐马湾乡联保主任(名略)于众多壮丁中一眼就发现了老头。他赶忙把老头拉到他的身边,对来带兵的人耳语几句。老头就这样被截留下来,而成为国民*乡*府的一员乡丁。而当天送走的壮丁,无一生还。如果说老头一生中遇到过贵人,王中算一个,乡联保主任算一个。老头上岗的头两天无事,第三天即派公干——昨夜抓到一共匪奸细,须立即押送至潘部(部设吳刘新场)审讯。“潘部”,大半个天门上了年纪的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它就是以潘尚武为首的国民*天西保安司令部。潘尚武为*埔生,治*有方,*纪严明。观音湖、杨场一带的土匪,被他赶尽殺绝。就连他親外甥,因与匪有染,也死于他的枪下。若是共匪,潘部即是阎罗店,有去无回。潘公后入朝作战,任志愿*旅长。肃反时被将从朝鲜押回国内,毙于罾忙口(今荷沙公路*潭漁薪临界处)。“犯子”从黑屋里被牽出来。老头吓了一跳。他不是别人,而是与自己共事多年的原新四*交通员朱应龙。两人吃惊不小。不过,他俩都是经过风浪的江湖中人,一个眼神,彼此心照不宣。该上路了。老头从街上端来一碗米粉和几根油条,让犯子吃饱。与老头同时执行任务的,是徐马湾对河的万师傅(老头如此称呼)。此人在徐马湾作过伙计,与老头相熟。一路上,万师傅与老头天南海北,说东道西,像在做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。前面走着的犯子,反手缚绳,要想挣扎逃脱,老板指示可就地正法。万师傅身上就有一条撇把子。老头心头似有千钧。每向前走一步,就离阎罗店近一步。过了筱木桥。老头忍不住了,他对万师傅说:“我看这个犯子不像个拐人,家里也有老有小。我们何不积点阴德?”万师傅犹豫:“那我们怎么交差?″“最起码我们不会被问成死罪。”老头边说边解开了犯子手上的绳索。犯子听得真切,转身向老头和万师傅来了个特写的大动作:跪膝、叩头,脑壳久久贴着地面。犯子向北走出百十来步,突然又回转身来,快步走到老头面前:“看来你回去也冇得好日子过,不如干脆……”老头同犯子一起,一溜烟消失了。这一次,他成了货真价实的逃兵。(全文完)注:根据“老头”、王中、杨运南、朱应龙、艾友湘、刘宽发等的口述整理。年6月修订于徐马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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