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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3/15 18:23:00
北京白癜风治疗方法 https://news.39.net/bjzkhbzy/210725/9229355.html

作者/[美]约翰·W.坎贝尔
  翻译/陈首为

“巴克利,把那些人都叫回来,不要让他们告诉布莱尔。”麦克雷迪轻声吩咐道。巴克利走出门外。房间里一片死寂,唯一的声音就是外面巴克利的叫喊声。

“他们来了。”巴克利回来了,“我没有告诉他们原因,只说库柏医生让他们先别去。”

“麦克雷迪,”盖瑞叹道,“科考队现在由你负责。愿上帝帮你,我是帮不了你了。”

麦克雷迪缓缓点头,深陷的眼睛注视着盖瑞。

“我可能是怪形。”盖瑞补充道,“我知道我不是,但我无法向你们证明。库柏医生的试验彻底失败了。但这个事实本身却能证明库柏医生应该是人类,因为对怪形来说,瞒着我们更有好处。”

库柏坐在床上,紧张地摇晃着身体。“我知道我是人类,但我同样证明不了。我们中肯定有一个是骗子,因为那个实验不会说谎,我们中一定有一个怪形。我承认了试验失败,这大概能证明我的人类身份。可现在盖瑞帮着证明我是人类,怪形不会做这样的傻事。这个逻辑只会不断循环、循环……”

库柏一边念叨着“循环”,一边慢慢晃着脑袋,脖子和肩膀也跟着晃动。他猛地朝床铺上一躺,大笑起来。“别花力气猜我们中谁是怪形了!完全不用纠结这个。哈哈!直接认定大家都是怪形得了!柯南特、盖瑞、我——还有你们全部都是。”

“麦克雷迪,”凡·沃轻声道,“转行学习气象学之前,你攻读的是医学博士学位,对吗?你能想出什么测试方法吗?”

麦克雷迪缓缓走到库柏身旁,从他手中拿过皮下注射器,浸入95%浓度的酒精里仔细清洗。盖瑞坐在床沿,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。“库柏说的那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。”麦克雷迪叹道,“凡,你能在留这儿帮忙吗?谢谢你。”针尖刺入库柏的大腿,将注射液推了进去。库柏的笑声渐渐减轻,变成了啜泣。吗啡起效后,他陷入了昏睡。

麦克雷迪转过身来。刚才欢闹的人群挤在房间另一头,滑雪板上还滴着雪水,人们的脸也和雪一样白。柯南特左右手各拿着一支烟,眼睛盯着地板,心不在焉地抽着。一支烟烧到了头,他回过神来,抬手看了看,扔掉一支,用脚慢慢踩熄。

麦克雷迪重复刚才的话:“库柏说的那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。我知道我是人类,但当然无法证明。我会接着做那个实验。愿意的话,你们也可以参与进来。”

两分钟后,麦克雷迪举起一支装着淡*色液体的试管,里面漂着一些白色沉淀。“溶液对人血也同样起反应,所以,他们俩不一定都是怪形。”

“我也觉得不至于。”凡·沃叹道,“话说回来,那样的话,怪形也捞不着什么好处。要是我们能够确定两个人都是怪形,我们早就把他们俩都干掉了。可它为什么还不来把我们全收拾了?你觉得它在等什么?”

麦克雷迪笑着哼了一声:“基本推理啊,亲爱的华生。怪形希望手边随时有些活体。它显然不能让尸体复活。我们中还是人类的,都是它的储备品。它只是在等待使用的时机。”

金纳听得一阵发抖:“喂,喂,麦克,我怎么知道我是怪形还是人类?如果我变成怪形了,我会知道吗?天哪,我可能已经是个怪形了。”

“是的话,你会知道的。”麦克雷迪回答道。

“但只有你自己知道。”诺里斯有些疯癫地笑着。

麦克雷迪看着玻璃瓶中剩余的血清。“我们还是可以拿这东西派个用场的。”他若有所思地说,“克拉克,你和凡过来帮我一下好吗?其他人最好集体行动,互相盯着点。”他苦涩地说,“这么说好了:免得有人调皮捣蛋。”

麦克雷迪顺着通道向狗棚走去,克拉克和凡·沃紧随其后。“你还要去采集血清吗?”克拉克问道。

麦克雷迪摇摇头,“我需要新的试验对象。狗棚那儿有四头奶牛、一头公牛和七十来只狗。这玩意儿只对人血和怪形的血起反应。”

稍后,麦克雷迪回到会议厅。他一言不发,走到洗漱池前。克拉克和凡·沃随即也回来了。克拉克突然怪笑起来。

“你们干什么去了?”柯南特发作了,“又去给狗做免疫?”

克拉克傻笑着,还打了个嗝,“免疫,是啊!个个都免疫!”

凡·沃还算镇定:“那个怪形做事有严密的逻辑。那只对它产生抗体的狗状况很好,我们又从它身上采集了一些血清。但不能再采更多了。”

“你们就不能换一只狗吗?这次只注射一个人的血?”诺里斯问道。

麦克雷迪轻声说:“没有狗了,也没有奶牛了。”

“没有狗了?”本宁慢慢地坐下。

“全都开始变异了,凶极了。”凡·沃说,“但动作很慢。巴克利,你做的那个电铲子很管用,两三下就把它们解决了。只剩下了一条,就是那条免疫实验狗。怪形把它留下了,让我们接着玩儿。剩下的都……”他耸耸肩,把手烘干。

“牛呢……”金纳倒吸一口凉气。

“一样。变异起来顺畅得很。它们开始融化时,那样子滑稽得笑死人。好事是,牛的变异体很难逃跑,都被链子和绳子拴着嘛,变异的时候也拴得死死的。”

金纳慢慢站起身来,环顾房间四周,目光落在厨房的一个白铁罐子上。他顿时剧烈地颤抖起来,一步一步向门口退去,嘴无声地一张一合,像一条搁浅的鱼。

“牛奶……”他喘着气说,“一小时前我刚给它们挤过奶……”他尖叫着冲出房间,没有穿戴任何防风御寒衣物就跑出了营地。

凡·沃看着他跑出去,若有所思地说:“估计彻底疯了。但他依然可能是个怪形,而且逃掉了。他没有雪橇。大家带上喷灯,以防出现意外。”

这场追捕倒是大有裨益,他们需要让身子动起来。有三个人已经生了病,一声不吭地躺着。诺里斯缩在床上,脸色发绿,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床铺。

“麦克,这些奶牛变成……异化多久了?”

麦克雷迪无精打采地耸了耸肩,拿着装有血清的试管来到牛奶桶前。加入牛奶以后,溶液变得十分浑浊,更难看清实验结果。最后,他把试管放在试管架上,摇摇头:“结果呈阴性。所以,当时那些奶牛是货真价实的奶牛。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:它们是完美的赝品,能产出完全正常的牛奶。”

即使在昏睡中,库柏依然不安生,一会儿打呼噜,一会儿又笑出声来。众人不出声地看着他,有人问道:“吗啡会对怪形起作用吗?”

“天知道。”麦克雷迪耸耸肩,“我只知道它对所有的地球生物都有效。”

柯南特突然抬起头:“麦克!那些狗肯定吞掉了怪形的碎片,这些碎片改变了它们!怪形一直寄生在狗肚子里。那时我被关起来了。这难道不能证明……”

凡·沃摇摇头:“不好意思,这只能证明你没机会接触狗,不能证明你是人类。”

“确实无法证明。”麦克雷迪叹气道,“我们现在毫无办法。我们知道得太少,又老是紧张兮兮的,没办法好好思考。你说你当时被关起来了?对怪形来说,这算什么!你见过白血球穿过血管壁的情形吗?先是伸出伪足,下一瞬间,已经在血管壁的另一边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凡·沃闷闷不乐地说,“那些牛在融化,大家都看见了。它们本来是会融化的,完全可以融成一道水流,钻过门缝,在门的另一边重新成形。你说得对,关起来不管用。用绳子拴牢——不,不,照样没用。关在密闭的箱子里又活不下去……”

麦克雷迪说:“朝心脏开一枪,不死的就是怪形。我目前只能想到这个办法。”

盖瑞轻声说:“狗和牛全*覆没了,现在它必须模仿人。把大家都关起来也阻止不了它。麦克,你的办法也许能行,但恐怕没法用在人身上。”

坐在火炉前的克拉克抬起头来。凡·沃、巴克利、麦克雷迪和本宁走进房间,掸着身上的雪花。大家扎堆下象棋、玩扑克、看书。拉尔森在桌子上修理雪橇,凡和诺里斯在讨论磁场数据,哈维低声念着一份报表。库柏医生在床上轻轻打着呼噜。盖瑞和达顿在床铺的角落讨论无线电消息。柯南特照着报表处理宇宙射线的数据。

尽管隔着两扇门,金纳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过来。克拉克把一个水壶放在火炉上,轻声叫麦克雷迪过来。

“饭菜难吃我倒不介意。”克拉克紧张地说,“只是,能让厨子闭嘴吗?我们一致认为,应该把他送到宇宙射线舱去。”

“金纳?”麦克雷迪朝房门看了一眼,“我不这么想。我的确可以给他打一针,但吗啡数量有限。再说他的神志是正常的,只不过有些歇斯底里罢了。”

“可我们都快疯了。你们出去了一个半小时,这段时间他就没消停过。之前两个小时也是。人的忍耐力是有极限的。”

盖瑞慢慢地来回踱步。有那么一瞬间,麦克雷迪在克拉克的眼里看到了恐惧。他发现自己也开始害怕起来:盖瑞和库柏两人之中,必有一个是怪形。

盖瑞轻声道:“麦克,之前我也觉得让金纳待在这里没问题,毕竟大家彼此都时刻盯着。可现在,我觉得你确实应该制止一下金纳。大家的神经都绷到极限了。”他的身体轻微地哆嗦了一下,“再想个测试方法出来吧。拜托了。”

麦克雷迪叹气道:“即使把他关起来,大家照样会紧张。布莱尔又把门堵上了。他吃饱喝足了还朝给他递食物的人叫唤,‘滚开,你们这些怪形休想吃掉我。我只和人类说话,滚开!’别人只能走开。”

“就没有其他测试方法了吗?”盖瑞期待地问。

麦克雷迪耸耸肩:“库柏说的一点没错。要不是被——污染了,血清试验本来绝对能测出来。现在我们只有一条狗,而它已经没有用了。”

“化学试验怎么样?”

麦克雷迪摇摇头:“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化学设备。我试过用显微镜,结果你能猜到吧?”

盖瑞点点头:“异化的狗和真正的狗在镜片下一模一样,是吧?你还得继续想办法。晚餐后我们做什么?”

凡·沃轻声提议:“一半人睡觉,一半人醒着,轮流来。狗全部异化了,不知道我们中间还有多少人类。之前不是这样吗?在我们自以为安全的时候,怪形搞掉了库柏——或者你。”凡·沃不安地眨巴着眼睛,“说不定它已经搞掉了所有人,只剩下我一个还在瞎转悠瞎琢磨。不,这不可能。那样的话,你们早就扑上来了。我根本对付不了你们。也就是说,我们人类眼下还占着多数,可是……”他停了下来。

麦克雷迪短促地笑了一声:“你的想法跟我的差不多:抱侥幸心理,得过且过。诺里斯刚刚还埋怨过我,说我不该这么想。‘如果再有一个人被异化,力量对比说不定就会彻底改变。’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。问题是,怪形并不战斗。我觉得那东西从来没有战斗过。它只用那种……模拟的方法,简直可以说它是一种很和平的东西。它用不着战斗,因为它总能实现它的目的——用战斗之外的手段。”

凡·沃嘴角抽搐着,“也就是说,力量的对比完全可能已经改变了,你们可能都是怪形——只是在等我撑不住睡过去,再异化我?麦克,你发现了吗,他们都盯着我们。”

盖瑞叹了口气:“不是的。他们的眼神是在衡量:库柏和我,谁是怪形?说不定我们两个都是。”

克拉克再次开口:“你能不能让那个鸟人安静一会儿?我都快疯了,不管用什么方法,一定要让他小声点。”

“他还在祈祷?”麦克雷迪问道。

“对。”克拉克叹气道,“一秒钟都没有停歇。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平静下来,我倒不介意。可他还唱圣歌,大吼大叫。可能是想引起上帝的注意吧。”

“上帝听不到的。”巴克利嘟哝着说道,“不然他肯定会帮咱们对付这个地狱的恶魔。”

“再不制止他的话,有人就要实行你说的那个测试了。”克拉克严肃地说,“就算不能朝心脏开一枪,但我猜,在脑袋上插一刀一样管用。”

“吃你的东西吧,我想想办法。柜子里好像还有些药。”麦克雷迪疲惫地站起身,走到库柏用来当药箱的角落。那是三个高大的储藏柜,里面放的是营地的医疗设备。十二年前,麦克雷迪从医学院毕业,实习没多久就转行做了气象学家。柜子里大半的药品麦克雷迪都不认识,还有一些他忘记了功效。他需要读些医学期刊,复习那些对库柏来说再简单不过的知识。但这里没有大型图书馆,营地的所有东西都得靠空运,而书太重了,带不了太多。库柏为了消磨时间带来的那几本医学书对他来说太艰深了。

麦克雷迪犹豫地取出一瓶巴比妥盐酸。巴克利和凡跟在他身后。大本营里已经没人单独行动了。

回到会议厅时,拉尔森已经把他的雪橇收起来了,队员们也打完了牌,不再围着桌子了。克拉克端出食物。人们埋头吃饭,房间里只剩下咀嚼声和勺子的碰撞声。见三人走进来,大家什么也没说,一起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们,嘴巴继续机械地咀嚼着。

金纳又用嘶哑的声音唱起了圣歌。麦克雷迪僵直地站在原地,疲倦地冲凡·沃摇摇头,撇嘴苦笑。

凡·沃咒骂着在桌前坐下,“等他声音小下去吧。他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吼。”

“他有一副铁打的嗓子。”诺里斯恶狠狠地说,“往好处想吧,说不定这说明他是人类呢?真要那样的话,随他怎么吊嗓子,唱到世界末日都行。”

房间又安静下来。众人沉默地吃饭,二十分钟没说一句话。终于,柯南特跳起来,气愤地吼道:“瞧你们那死气沉沉的样子,都可以挂到墙上当遗像了。你们嘴上不说,可眼睛里全是话,眼珠子转得跟洒在桌上的玻璃球一样。你们这些家伙别再互相挤眉弄眼了,也别盯着我看了!

“我说,麦克,现在你是老大。今晚我们看几部电影打发时间吧。那些录像带我们一直留着舍不得看,现在没必要了。趁我们还活着的时候看了吧,不能再这么大眼瞪小眼了。”

“这主意不错,柯南特。我也觉得现在的局面要不得。”

“达顿,把音量调大,盖过那混蛋唱的圣歌。”克拉克建议。

诺里斯轻声说:“不要把灯全部关了。”

“全部关掉。”麦克雷迪说,“咱们把所有的动画片都看一遍。你们不介意看点老卡通片吧?”

“太好了。卡通片正合我口味。”麦克雷迪看着说话人,那是一个叫考德威尔的新英格兰人,长得又高又瘦,正悠闲地抽着烟斗,挑衅地打量着麦克雷迪。

麦克雷迪强迫自己发出笑声:“好吧,你说得对,大伙儿确实没心情看卡通片,但有得看总算不错吧。”

考德威尔建议道:“我们几个来玩‘古根海姆’吧。在纸上画上表格,横排写上门类——比如动物。竖排写上字母,就写H和U吧,表示‘人类’和‘未知生物’。这才是我们该玩的,比看电影强多了。有铅笔的来画线,把H开头的动物和U开头的分成两格。”

“麦克雷迪正在找铅笔。”凡·沃轻声道,“不过除了H和U,还应该加一个M,表示我们最不想见到的那个物种。”

“你是说‘疯子’对吧,像金纳那种?克拉克,我来帮你挪开这些罐子,接下来好铺开摊子。”考德威尔站起身来。

达顿、巴克利和本宁三人负责放映机和音响,各自忙去了。盘子和碗收拾妥当后,其余人也离开了会议室。麦克雷迪走到凡·沃跟前,倚在他身旁的床铺上,苦笑着说:“我一直在想,要不要提前说说我的想法。可那个怪形能够读取思维,不知该怎么办才好。我有一些模糊的想法,可能会有用。但我还没有理清思路。你去那边看电影吧,我睡这张床。我得好好想想。”

凡·沃抬头看看他,点了点头。这张床摆在放映屏幕的侧面,几乎看不到动画,让人可以专心思考。“你该尽早说出来。不说就只有怪形知道。也许不等你采取行动,你就被异化了。”

“如果我的思路正确的话,不会花太长时间的。让库柏过来睡我上铺吧,他也不会看电影的。”麦克雷迪朝轻轻打鼾的库柏点点头。盖瑞帮着他们把库柏抬了过来。

麦克雷迪靠在床铺上,开始计算机会,理清计划,权衡方法,陷入了沉思。人们在房间里找位置坐下。放映屏幕亮起来,他都没有察觉。金纳喋喋不休的祷告和刺耳的吟唱干扰了他的思维,但很快被电影的背景音乐盖了过去。灯全部关掉了,放映机照在银幕上的反射光让房间不至于全黑。不时有人走来走去,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。金纳还在祈祷,沙哑的嗓音应和着电影的配乐。达顿上前调大了音量。

耳边声音不断。过了好久,麦克雷迪才隐约意识到不对劲。尽管他躺着,但除了电影的配音,他一直能清楚地听到金纳的念叨声。但这时,他突然意识到声音停止了。

“达顿,关掉音响。”麦克雷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。房间立刻陷入诡异的寂静。银幕上画面还在闪烁,头顶上大风呼呼作响。“金纳安静了。”他轻声说道。

“那就打开音量啊,他多半是想听我们放电影呢。”诺里斯烦躁地说。

麦克雷迪下床走进走廊。房间另一头的巴克利和凡·沃也起身跟上。走过银幕时,放映机在巴克利的后背上投下弯曲的画面。达顿起身开灯,画面消失了。

诺里斯按照麦克雷迪的吩咐站在门外。盖瑞不声不响地在靠近房间门口的床铺上坐下,克拉克只能朝旁边挪一挪。大部分人都待在原处,只有柯南特在房间里不断来回踱步。

克拉克受不了了:“柯南特,你是人还是怪形我们都不介意了,你不能消停一会儿吗?”

“对不起。”柯南特坐下来,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的脚趾。房间里只能听见头顶上方的风声。极度漫长的五分钟过后,麦克雷迪出现在门口。

他开口道:“有人嫌我们还不够惨,决定帮忙加一把火。金纳脖子上插着一把小刀,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出声了。现在,我们这里有怪形、疯子和杀人犯。考德威尔,你不是想玩拼字游戏吗,你还能想出什么词来①?你能想到的恐怕这儿都有。”

十一

“布莱尔跑出来了吗?”有人问道。

“没有,除非他可以穿墙。大家想知道谁是凶手的话,先看看这个。”凡·沃拿出一把一英尺长,用布包着的小刀。刀刃很薄,木制的刀柄有烧焦的痕迹,明显是在厨房火炉上烤焦的。

克拉克盯着小刀,“是我烤焦的。今天上午我把这玩意儿忘在火炉上了。”

凡·沃点点头:“我知道这把刀来自厨房。你还记得吧,当时我就闻到焦味儿了。”

“我想知道我们这儿到底有多少怪物?”本宁警惕地环顾四周,“凶手竟然可以溜出房间,到厨房拿了武器,干掉金纳,再悄悄溜回来……他回来了的,对吧?因为所有人都在这儿。如果我们中有人能做到这个……”

“应该是怪形,”盖瑞轻声道,“这样就解释得通了。”

“但你也说过,如今怪形能模仿的只有人类。难道它舍得减少它的……储备吗?”凡·沃说道,“我们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。在平时,我们可以叫他‘没人性的杀人狂’,但现在得注意用词了。因为我们还有‘非人类的杀人狂’。”

“人类的数量又少了一个。”诺里斯轻声道,“现在,怪形和我们大概势均力敌了吧。”

“别想那些了。”麦克雷迪叹口气,转身对巴克利道,“老巴,带上你上次做的电击铲。我要确定一下……”

巴克利穿过走廊去拿铲子。麦克雷迪和凡·沃朝金纳所在的房间走去。大约半分钟后,巴克利也跟了上来。

通往金纳房间的走廊弯弯曲曲,大本营里的走廊都这样。诺里斯再次守在门口。隔着走廊,人们听到麦克雷迪突然吼了一声,接着是一阵急促的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,还有一种奇怪的野兽般的尖叫。动作最快的诺里斯赶到走廊拐角处时,叫声已经停止了。

金纳——或者说金纳曾经的身体——还躺在地上,被麦克雷迪用大砍刀砍成了两半。这位气象学家靠着墙站着,手中的刀还在滴血。凡·沃坐在地上,低声呻吟着,一只手不自觉地揉搓着下巴。巴克利操着电铲,机械地击打着金纳的尸体,眼神极度凶狠。

金纳的手臂上长出了一层奇怪的鳞状皮肤,血肉被挤开了。手指变短,手掌变圆,指甲长到了三英寸长,形成一个个暗红色的尖角,坚硬而锋利。

麦克雷迪抬头看了看手中的刀,然后扔在地上。“凶手可以放心地站出来了,你杀掉的是怪形。我发誓,金纳刚才已经是一具尸体了。但当怪形察觉到我们要用电击时,它居然开始变形了。”

诺里斯不安地盯着尸体:“怪形太能演戏了。它居然在这儿坐了几个小时,向它恨之入骨的上帝祈祷,它哪里懂那种信仰啊!还扯着嗓子唱圣歌,*哭狼嚎逼得我们发疯……

“好了,杀死金纳的凶手站出来吧,你给我们帮了个大忙。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避开大家溜出来的。你的经验说不定能帮我们对抗怪形。”

“他在尖叫——在唱歌。连电影的声音都压不下去。”克拉克浑身颤抖着,“他的确不是人类。”

凡·沃突然想起了什么:“对了,你之前一直坐在门口!那个位置几乎在银幕后面了。”

克拉克木然地点头:“他——它总算安静了。死了。麦克,你的测试办法没有用。不管人类还是怪形,都会死。”

麦克雷迪咯咯地笑了:“伙计们,现在,克拉克是我们中间唯一确认无误的人类!通过谋杀未遂,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。但请大家别这么证明自己了,好吗?我想,我们就会有另一个测试办法了。”

“测试!”柯南特高兴起来,但立刻就消沉了,“不会又是那种测不出结果的实验吧?”

麦克雷迪坚决地说:“不会的,只是要请大家打起精神来,互相好好盯着。都到会议厅去。巴克利,带上你的电击设备。再找个人——达顿,就你吧,你跟巴克利站一起,好帮他一把。当心自己周围,敌人就在身边。我有些想法,它们应该也知道了。它们会变得比以前更加凶恶!”

人群骤然紧张起来,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。他们紧张地盯着彼此,目光比以往更加锐利,心中都在想:身边这人是非人的恶魔吗?

“你想到的办法是什么?”等人们回到会议厅,盖瑞问道,“需要多少时间?”

“我也不清楚。”麦克雷迪镇定地说,“但我知道一定有用,而且绝不会模棱两可。这个测试是根据怪形的特性设计的,不涉及我们的身份问题。金纳这件事让我相信这个测试一定能行。”他像一尊青铜雕像一般沉稳有力,眼里充满了必胜的信心。

巴克利握着雪铲的木制手柄,铲子末端有两个削尖了的导体。“要用上这东西吧?发电机准备好了吗?”

达顿用力点头:“加料箱是满的,发电机随时可以工作。之前我和凡·沃开放映机用的就是它。我们认真检查过好几遍。只要电路接通,来什么死什么。”他肯定地说。

库柏医生从床上蓦地惊起,笨拙地揉了揉眼睛,慢慢坐起身来,睡眠和药物让他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雾。他眨了两下,猛然睁大。被药物压制着无法醒来的噩梦涌了上来,“盖瑞,盖瑞,听我说,它们来自地狱,个个自私自利。地狱……自西自利……我是说自私自利,对吧?我说什么来着?”他说完又倒下了,开始轻轻打鼾。

麦克雷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缓缓点头:“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。你说自私自利?不赖,难为你迷迷糊糊的还想到了这一点。我不敢想你到底梦到了什么,但没关系,你已经说出了重点。怪形是自私的。”房间里的空气更紧张了,人们不说话,狼一样凶狠地盯着身边的人。正如库柏所说,怪形是自私的。它的每一个分身都是独立的个体,只会为自己的利益做事。

“还有一点。血液没什么神秘的,它跟普通的身体组织如肌肉、肝一样普通,只不过由上亿个细胞组成,没有如其他器官那样丰富的结缔组织。”

麦克雷迪冷笑着,青铜色的胡须随之抖动。“就是这样。我敢肯定目前还是人类多于……异类。你们伪装得很好,但我们有你们这些异世界的怪物没有的品质。我们会用尽全力抗争,这种决心你们永远无法企及。这是我们刻进骨头里的生存本能,这种斗志发自内心。尽管模拟吧!我们是人类,我们是真实的。你们永远是冒牌货,你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假的。

“到了摊牌的时候了。你们能读心,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吧?但是你们什么也做不了。

“站着别动……

“大家都听好。血液是一种身体组织。人挨一刀就会流血,如果怪形不跟着流血,那它就暴露了!而对怪形来说,一旦血液离开身体,这些血液就成了单独的个体。就像从它们身上砍下的其他碎片一样,会变成一个新的单位。

“凡,巴克利,你们懂了吗?”

凡·沃轻声笑了:“流出的血液……不会再听从母体的指挥。它会为自己打算,就像被分离之前竭力保证母体的生存那样,会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。这时要是有一根烧红的针刺过来,它就会拼命躲开!”

麦克雷迪从桌子上拿起一把解剖刀,又从储藏柜里拿出一架试管、一盏小型酒精灯和一小根末端连着一截铂丝的玻璃棒。他扫视人群,满意地笑了。巴克利和达顿走到他跟前,手中拿好了电击雪铲。

“达顿,”麦克雷迪说道,“站到接线处去,别让电缆松脱了。”

达顿站了过去。“凡,你先来。”

凡·沃走上来,脸色苍白。麦克雷迪在他大拇指根部精准地划了一刀。看着试管中半英寸高的鲜红血液,凡·沃的嘴角轻微抽了一下。麦克雷迪将试管放进试管架,给了凡·沃一点明矾,又朝碘酒瓶指了指。

凡·沃一动不动地看着。麦克雷迪用酒精灯加热铂丝,将发红的铂丝插入试管,重复了五次,血液嘶嘶作响。“你是人类。”麦克雷迪叹口气,直起身子,“我的理论还没有得到证实,但我觉得应该是对的。希望我是对的。

“不过,也不能完全依赖这个测试,因为我们中的异类肯定会设法破坏实验。凡,你去帮巴克利拿下铲子,好吗?谢谢。老巴,希望你是我们这边的。你这个人实在不错。”

巴克利迟疑地笑了笑。锋利的解剖刀让他痛得龇牙咧嘴。测试结束后,他露出开心的笑容,伸手取回了铲子。

“下面是达顿……巴克利,快!”

人群瞬间炸开。无论怪形是多么恶*,那一刻的人类也足以匹敌。巴克利还没来得及挥动武器,人们已经蜂拥而上,扑倒了那个与达顿一模一样的怪形。它叫唤着,吐着唾沫,想长出獠牙,结果被撕成了碎片。没有刀子,没有其他武器,怪形就这么死在一群壮汉的原始暴力下。

人群慢慢缓过神来,眼里还冒着怒火,一言不发。只有抿紧的嘴角透露出紧张的心情。

巴克利拿起电击雪铲上前收拾残局。怪形闷烧着,发出恶臭。凡·沃在每一滴怪形的血液上滴上强酸,冒出呛人的浓烟。

麦克雷迪笑了,深陷的眼眶中,一双眼睛绽放出异彩。“看来我低估了人类,”他轻轻说,“我还以为我们不可能拥有怪形那种凶残呢。现在我只希望大家别太着急,还有更合适的处理方式。比如用油炸,给它灌铅水,或者在动力锅炉上小火慢烤。我一想到它弄死了达顿……

“不说这个了。我的理论已经得到了证实。这么说凡·沃和巴克利确实是人类,我知道我也是,现在我就向大家证明。”麦克雷迪把解剖刀浸入纯酒精里搅了搅,又把刀锋放到火上烧了一会儿。随后,他娴熟地在大拇指根部划了一道口子。

二十秒后,他抬头看了一眼。越来越多的人脸上有了善意的笑容。但大家的眼神中依然有所保留,等待着下一个测试结果。

“柯南特之前有句话说对了。”麦克雷迪轻声笑道,“你们跟在走廊拐角撕咬怪形的那群雪橇犬一样凶残。我一直在想,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只有野兽才有凶残的权力?论天生的凶残性,野兽确实在我们之上。但过去七天里,我们几乎失去了所有希望。到现在,我们的狠劲一点不输野兽!

“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。柯南特,你站出来吧……”

巴克利再次慢了一步,留给他和凡·沃的只有收尾工作。焦虑退去,大家笑得更加放松了。

盖瑞苦涩地低声说:“柯南特是我们中最好的人之一……五分钟前,我敢拿性命打*他是人类。那个怪物的模仿能力实在太强了。”他哆嗦着,在床铺上坐下。

半分钟后,从盖瑞手上采到的血液在红热的铂丝下收缩躲避,挣扎着要逃出试管。盖瑞脸色惨白,冷汗直流,双眼渐渐发红,身体开始变形,在巴克利的电铲下露出凶残的本相。麦克雷迪将样本甩到火炉灼热的煤块上,血液发出一声尖细的惨叫。

十二

“最后一个了吗?”库柏医生眼中布满血丝,眼神阴郁,“十四个……”

麦克雷迪点了点头,“但愿已经彻底消灭它了……盖瑞队长,柯南特,达顿,克拉克……我真希望他们还在,哪怕是异化体也好。”

“他们要把这些尸体带到哪儿去?”库柏朝巴克利和诺里斯努努嘴,他们俩正抬着担架。

“抬到外面雪地去,那儿有十五个劈碎的大木箱,半吨煤,还要加上十加仑煤油。每个尸块上都浇了强酸,马上准备点火。”

“听起来不错。”库柏疲倦地点点头,“我在想,你一直没提到布莱尔……”

麦克雷迪猛地反应过来:“我忘了!手边的事情太多了!你觉得……他现在还好吗?”

“这要看……”库柏没有说下去。

麦克雷迪再次打断:“即使是个疯子它也会模拟的。看金纳吧,它能像疯子一样祈祷……”他转向桌子旁的凡·沃:“凡,我们得去布莱尔的房间探一探。”

凡抬起头来,哭丧着的脸上露出惊恐。他翻身站起来,“最好巴克利也来,他知道怎么开门。我们进去的时候尽量不要吓着布莱尔。”

他们在零下三十七度的南极大地上行走。极光在头顶变换,天空一直是黎明的样子,北方地平线上的日光照亮了冰雪,在雪橇下闪闪发光。风速达到了每小时五英里,裹着缕缕雪花飞向西北方。他们花了四十五分钟才走到被大雪覆盖的东储藏室。房屋死气沉沉,他们加快了脚步。

“布莱尔!”离房子还有一百码远,巴克利就迎着风大喊,“布莱尔!”

“闭嘴!”麦克雷迪说道,“快点走,他可能已经准备跑路了。我们没有飞机,拖拉机也报废了,追不上他的。”

“怪形的耐力和人类一样吗?”

“就算断了脚,最多也只能让它缓一分钟。”

巴克利大口喘着气,指着天上。光线昏暗的天空中,鸟儿悠闲地飞着,巨大的白色翅膀轻轻扇动,好奇地在他们头顶盘旋。“信天翁……”巴克利轻声说,“这个季节的头一只。而且,它未免也太深入内陆了吧。如果还有怪形没有抓到,用意念把它勾过来……”

诺里斯迅速弯腰,脱下厚重的风衣,然后站直身子。外套在风中哗哗作响,他拿出一把蓝色的金属武器。开火的声音在雪地上回荡。

空中的鸟儿嘶声尖叫,巨大的翅膀拼命扇动,尾巴掉下了许多羽毛。诺里斯再次开火。它开始加速,笔直地逃跑,飞过一座冰山,消失了。

诺里斯赶上其他人,气喘吁吁地说:“轰走了,它不会回来了。”

巴克利示意他镇定,指着前方的储藏室。一束奇异的蓝色强光从房门的缝隙中射出,屋里传来低沉而轻柔的嗡嗡声,夹杂着物体碰撞的叮当声,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忙乱。

麦克雷迪脸色苍白。“天啊,它不会已经……”他抓住巴克利的肩膀,指了指绑住房门的电缆。

巴克利从口袋里拿出钢丝钳,在门口无声地蹲下。剪断电线的声音听来十分突兀。在寂静的南极大陆上,只有房间里奇怪的轻柔的嗡嗡声,和门外钢丝钳发出的刺耳的咔嗒声。

麦克雷迪从门缝往里看,粗重地喘着气,粗壮的手指紧紧抓着巴克利的肩膀。过了一会儿,他退了一步,轻声说道:“里面不是布莱尔。它蹲在床上的一包东西上,看形状像个背包——背包把它抬升到空中了!”

“大家一起上。”巴克利神色严峻,“诺里斯,你靠后,把你那把枪拿好。它可能有……武器。”

大块头巴克利和强壮的麦克雷迪同时撞门。房门被一张床牢牢地抵住,但在巨大的外力冲击下嘎吱散架。铰链断了,门被猛地撞开,破碎的门框倒在房间里。

一块酷似蓝色橡胶的东西一跃而起。它卷起四只柔软的手臂,像四条蓄势待发的蛇,一只长着七根触角的手上挥舞着一根六英寸长的发光的金属棒。它扭曲着两片薄薄的嘴唇,露出*蛇一样的尖牙,狞笑着。血红的眼睛里喷射着恨意。

诺里斯扣动了左轮手枪,枪声在狭小的房间里震动。那张充满仇恨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,卷曲的触手缩了回去。诡异的银色金属棒炸成了碎片,长着七根触须的手汩汩往外冒着*绿色的脓水。诺里斯又连开三枪,打在头顶三只眼睛上,随后将没了子弹的手枪朝怪形的脸砸过去。

怪形怨恨地尖叫,揉着瞎眼在地上爬行,触手疯狂地四处摸索。它猛地挣起来,黑洞洞的眼睛翻滚着可怕的液体,坏死的组织从身上掉落,变成湿漉漉的小块腐肉。

巴克利冲上前去,举起冰斧,重重地砍向怪形脑袋的一侧。这个杀不死的怪物再次倒下,胡乱挥舞着四只手。它突然抓住了巴克利,带着他重重倒下。触手在他身上分解融化,如同有生命的火焰,烫得巴克利发狂地扯开触手,同时让自己的两只手别被怪形缠住。怪形盲目地撕扯着粗糙结实的风衣,想找到可供它异化的血肉。

麦克雷迪拿来大型喷灯。随着一阵刺耳的隆隆声,喷灯猛地启动,喷出三英尺长的蓝白色火焰。地上的怪物痛苦地叫唤,触手盲目地一通乱打,却都在触到火焰的一刻扭曲萎缩。它在地上疯狂地翻滚躲避,但麦克雷迪手持喷灯,稳稳地对准它的脸。三只眼窝沸腾冒泡,它只能本能地哀号、扭动。

一只触角长出利爪,但很快被喷灯烤焦了。麦克雷迪镇定地步步逼近,毫不留情。绝望之下,怪形发出怨*的嚎叫。它避开灼热的火舌,试图再次反抗,却在喷灯凌厉的攻势下又一次退却。房间里弥漫着腐肉烧焦的味道。它无助地朝门外的雪地后退。刺骨的风扭曲了喷灯的火焰,它砰然倒下,身上升腾起一股发出恶臭的、油腻的浓烟。

麦克雷迪在房间里默默收拾,出门时碰到了巴克利。“清理干净了吧?”麦克雷迪沉着脸地问道。

巴克利摇摇头:“干净了,它居然没有分身。”

“它在忙别的事。”麦克雷迪说,“我把它烧成炭了。它在这里捣鼓什么?”

诺里斯笑了笑:“我们可真够聪明的。我们砸烂永磁发电机,让飞机报废,还拆下拖拉机的锅炉管。结果却让这东西安然待了整整一周。”

麦克雷迪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房间。尽管房门大开,屋内空气依然灼热潮湿。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放着盘成圈的电线、小块磁铁、玻璃管和电子管。桌子中央放着一块粗糙的石头。石块发出强烈的蓝光,照亮了整个房间,其亮度掩过了通电的线圈。轻柔的嗡鸣就来自这里。桌子的另一边放着一个由玻璃吹成的精密器械,还有一块金属板和一个奇怪的、微微发亮的球体。

“这是什么?”麦克雷迪靠近桌面。

诺里斯说:“这得检验了才知道。但我能猜个大概。这是核能产生装置。左边那个精巧的玩意儿足以媲美我们上百吨重的回旋加速器,可以将中子从重水中分离出来。这重水应该是从冰雪中提取到的。”

“它从哪儿搞来的材料……哦,是了,没什么能锁住它。它是从我们的器械仓库偷来的。”麦克雷迪看着这些仪器,惊呼:“天啊,这个种族拥有怎样的大脑啊……”

“那个发光的圆球,我认为用来储存纯能的。中子可以穿透任何物质,而它竟然做了一个能存放中子的容器。只要让中子撞击硅、钙、铍……或者其他很多元素,就能释放核能。那东西是一个核能产生器。”

麦克雷迪从外套口袋中取出温度计:“就算房门开着,这里也有四十八度。我们的衣服隔绝了大部分热量,但我还是开始出汗了。”

诺里斯点点头:“我发现,石块发出的光没有温度,热量是通过那圈电线释放的。他有这么多能量可以用,所以把房间弄暖和了。对它的种族来说,这应该是最舒适的温度。你们注意到光的颜色了吗?”

麦克雷迪点点头:“这是它的母星的阳光吧——在宇宙深处,一颗更大、更亮的蓝色太阳。”

麦克雷迪看着门外雪地上的痕迹,浓烟熏黑了一大片雪地。“来地球的就这一艘飞船吧。它是遇到了意外才坠毁的,而且这是两千万年前的事了。它做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他朝桌上的一堆器械点点头。

巴克利轻笑:“来的时候你没注意到它在干什么吗?看!”他指着房顶。

房顶漂浮着一包压扁的咖啡罐,绑成一个背包的形状,四周悬挂着布带和皮带。装置中心是一团灼热的火焰。火光穿透了屋顶,却没有让木质结构烧起来。巴克利走上前去,抓住两个布条,用力将这个装置扯下来。他把它绑在身上,轻轻一跳,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,跳到了房间另一边。

“反重力装置。”麦克雷迪轻声说道。

“对。”诺里斯点点头,“我们确实阻止了他。这里没有飞机,也没有鸟儿——鸟儿还没有飞来。但它有咖啡罐,有无线电零件,有玻璃,有这个工作间,还有七天无人打扰的时间。等这台核能驱动的反重力装置做好,它一跳就能跳到美洲。

“幸好没有完成,我们来的时候它正在绑带子,就要把那装置穿在身上了。如果晚来半个小时,我们就只好永远困守南极洲,射杀来到这里的所有活物了。”

“那只信天翁,”麦克雷迪说道,“会不会已经……”

“不会的,它在埋头忙活。有了这个装置,它就能征服世界了。

“但在这个荒僻的地方,上帝最终还是照顾了我们。稍微来晚些我们就完了。但我们最终守住了家园,守住了太阳系。想想它有多可怕啊,它能造出核能和反重力装置。它来自星空那头,一个有着蓝色阳光的世界。”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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